在9月的一個下午，筆者開車駛進檳城島東南部的峇六拜（Bayan Lepas）自由貿易工業區，我以英特爾（Intel）檳城廠為目的地，接著開車在園區一帶遊蕩，在廣闊的道路兩旁的盡是眾多國際科技大廠的廠房，除此之外，也能見到許多工地正在興建新的廠房，準備迎接新的科技廠商入駐。

這幅繁忙的景象，正是多年來被稱為東方矽谷的檳城，這裡不僅有50多年發展半導體產業的歷史，隨著近年美中對抗帶來的供應鏈重組，各方認為馬來西亞半導體廠產業能因此受益而再次起飛。

馬來西亞電子電機產品出口額占總出口額38%，其中約60%源自檳城，可見檳城是馬來西亞半導體產業的重鎮。為了解檳城如何迎接半導體供應鏈重組帶來的機遇，筆者約訪了被媒體譽為檳城「地下經濟部長」，或「幾乎是首長」的前馬來西亞檳州首長特別投資顧問拿督斯里李家全。

由於李家全公務繁忙，因此李家全以英文書面回覆了這次的專訪，以下為專訪整理。（按：李家全是在9月中接受訪問，接著在10月2日辭去檳州首長特別投資顧問職務）

檳城的人力資源與技術能力現況

杜晉軒（以下簡稱杜）：目前在美中對抗之下，許多國際大廠都要求製造業轉移到中國以外的地方，而東南亞則成了最大受益者，請問馬來西亞檳城在這波浪潮，有什麼優勢？

李家全（以下簡稱李）答：地緣政治的緊張局勢可能是促成企業多角化經營的眾多原因之一，但還有其他因素促使跨國公司採取多角化策略。例如，疫情爆發意味著企業需要多個據點，來確保運作和供應鏈的彈性；東協經濟的崛起，也促使跨國公司在更靠近客戶的東南亞展開業務。

總而言之，我相信檳城正受益於跨國公司的足跡多角化策略，而競爭優勢如下：憑藉半個世紀的工業經驗，檳城成功培育了一個有彈性的工業生態系統，不僅為跨國公司提供營運優勢（例如更短的開發週期和學習曲線、有競爭力的成本和上市時間），而且有能力從支持跨國公司下一代技術、產品和長期成長策略中、端對端到的需求。

此外，檳城也提供大量具有良好職業道德及全球經驗的現成人力資源。檳城的勞動力擁有50年累積的智慧和專業技能，可以輕鬆領導和管理本地業務以及監督跨國公司的海外工廠。

隨著高科技工業區和基礎設施的可用性、透過檳城州政府機構促進項目實施以及聯邦層面的激勵措施，是使該州成為吸引跨國公司足跡多角化的關鍵因素。

杜：隨著馬來西亞人力成本越來越高，而且也有招工難的問題，要如何持續吸引外資？

李：人才短缺是世界性的問題，並非檳城獨有。檳城州政府致力於透過深化各種措施和擴大檳城的人才儲備。同時，我們也維持檳城的其他競爭優勢，這些優勢作為吸引投資的策略至關重要。

首先，檳城的戰略位置位於東南亞門戶的綠色地帶，無災害、經濟穩定，且具有成功的政績，檳城在強大的供應鏈下累積50年的產業經驗，並擁有超過350家跨國公司。由於跨國公司能夠輕鬆擴展增值活動並使其多樣化，也能提高本地公司的能力。

檳城還具有有利的產業生態系統，包含產業充沛的創新人才庫、具競爭力的業務成本、工業4.0策略據點、數位分析、研發、IC設計、先進製造、全球供應鏈管理、工程的解決方案等優勢，以及強力又嚴格遵從智慧產權的氛圍。

此外，在檳城的生活模式，工作與娛樂相互平衡，擁有優質的生活方式與充滿活力的文化；檳城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遺產，也是馬來西亞最宜居的城市，擁有提供一流的醫療和教育服務。

檳城也包含全方位的州級措施（initiatives），如環保措施、數位和連結性措施、基礎設施發展、人才舉措，上述皆進一步加強檳城的產業群聚。

杜：外資之所以持續投資大馬半導體廠產業，是因為過去五十年大馬累積了豐厚的基礎，之前有媒體報導提到，包括馬來西亞半導體產業協會、廠商均表示，大馬仍然存在人才不足的問題，台灣也在競爭大馬的人才，檳城在這方面有何對策呢？

李：在人才供給方面，檳城在各個方面努力保障人才發展及永續性，我們採取了以下幾個措施。

檳城實習補貼計畫（Penang Internship Subsidy Programme，PISP），我們提供合格的本地公司的實習生每月薪資補貼以及住宿。2023年，州政府批准了100萬令吉（約新台幣680萬）的預算；該計劃實施至今已招募了452名實習生。

檳城GBS工業學院（Penang GBS Industry Academy，PGIA）是培養未來的數位科技勞動力的機構，藉此提高人才的科技技能，為產業做好準備。PGIA專注於將數位經濟的課程與技能相互結合，並由檳城投資局（InvestPenang）、馬來西亞數位經濟機構 （Malaysia Digital Economy Corporation，MDEC）、檳城 GBS 焦點小組和檳城技術發展中心（Penang Skills Development Centre，PSDC）共同推動。

還有檳城未來基金會（Penang Future Foundation，PFF），是一項州政府獎學金計劃，旨在為當地公立和私立大學的STEM、會計和金融領域的優秀馬來西亞學生提供獎學金。迄今為止，已有700名學生從該獎學金計劃中受益，而作為獎學金條款及條件，獲得獎學金的學生必須在檳城工作。

此外，檳城投資局的檳城職業援助和人才中心（Penang Career Assistance and Talent Centre，Penang CAT Centre）、檳城青年發展機構（Penang Youth Development Corporation）和檳城婦女發展機構（Penang Women’s Development Corporation）等州政府機構也正在進行各種吸引和留住人才的計劃。

杜：最近檳城政府批准了「矽谷島計劃」的填海項目，可見檳城發展半導體產業過程中面對土地資源的限制。請問在發展填海項目方面，如何平衡對環境帶來的衝擊？社會對填海項目的反應為何？

李：根據檳州首長的說明，檳州擁有近1萬2000公頃的工業用地。這並非土地短缺，真正的挑戰在於建造世界一流的工業園區、滿足先進技術的需求，同時將ESG、再生能源和綠色概念融入其中（矽谷島計劃）。

地緣政治與區域競爭

杜：半導體產業方面，近年有英特爾等眾多國際科技大廠加大對馬來西亞的投資。對於美國在技術上圍堵中國，那馬來西亞半導體產業是否有面臨「選邊站」的壓力?

李：持續的緊張貿易局勢為東南亞帶來了機會。各國不會再「選邊站」，而是專注於抓住機會。

具體來說，州政府將努力維護檳城在先進製造業的競爭優勢，包括：

一、進一步強化檳城產業群聚，州政府協助企業降低供應鏈中斷、中美貿易爭端的風險，並以更低的成本縮短企業的上市時間。
二、強化半導體製造的上游，尤其是IC設計和以知識導向的解決方案。
三、州政府積極成為前端到後端設備的製造樞紐。雖著科林研發（Lam Research）的到來，我們希望能夠吸引更多前端設備供應鏈的公司到檳城展開業務。
四、提升在醫療科技產業的地位，有越來越多醫療器材公司在檳城設立業務。
五、透過。檳城投資局「供應商日」活動，推動跨國企業供應鏈本地化。
六、進一步加強全球業務服務中心和卓越中心（GBS and Centre of Excellence）的活動。
七、工業4.0的採用-威騰電子（Western Digital）成為了世界經濟論壇「燈塔工廠」的典範。
八、推動多項永續發展議程，包含綠建築指數、LEED認證、屋頂太陽能電池陣列安裝等。

杜：馬來西亞在半導體產業供應鏈的優勢，在於後端的封裝測試，要再往上發展的話，就必須發展IC設計產業。目前許多國際媒體、產業觀察都看好越南在IC設計方面的實力，而馬來西亞的強項在於後端的封測，那檳城是否有政策應對呢？

李：雖然檳城的主要優勢在於組裝和測試以及後端設備製造，但進一步深入到價值鏈的上游活動，特別是在IC設計和基於知識的解決方案方面，一直是檳城的首要任務。

經過50年的卓越產業發展，檳城建立了良好的聲譽，並已成功從低附加價值製造業集群轉型為蓬勃發展的高科技工業中心。我們也看到新興的一批年輕、迅速發展的本地電機電子公司，像是Oppstar、Experior、 Skyechip、 Infinecs等，這些公司提供IC設計和測試服務，並作為電機電子價值鏈的上游供應商而聲名鵲起，這些公司在概念化和產品設計階段中提供至關重要的服務。

檳城已成為國外IC設計中心的所在地，如英特爾（Intel）、賽昉科技（StarFive）、萊迪斯（Lattice Semiconductor）和UST等。隨著本地廠商在該領域的崛起，我對檳城成為區域性IC設計和測試中心的前景充滿信心。

杜：電動車產業的發展也備受矚目，請問目前檳城在這方面是否有優勢呢？如何面對來自泰國的競爭？

李：憑藉檳城的卓越工業和工程人才，我們絕對可以利用這一優勢進軍電動車領域。事實上，檳城許多本地公司已經成為電動車供應鏈的一部分了，像是Greatech跟檳傑科達（Pentamaster）。

Greatech是鋰離子電池模組和電池組生產設備的領先供應商之一，並專注於電池生產的關鍵技術，如雷射、黏合劑分配和機器人處理和測試，該公司的重要技術可分為電動車電池模組裝配線和電動車電池組裝配線。

檳傑科達則是自動測試設備的供應商，透過抓住電動車電池市場的機遇，檳傑科達將受益於碳化矽（SiC）在電動車電源管理應用中不斷擴展的趨勢。

其他投資則像是博世（Bosch）在檳城開設了亞洲最先進的半導體後端據點之一，用於汽車晶片和感測器的最終測試。

綜觀來看，電動車產業擁有自己的供應鏈，馬來西亞和泰國的重點領域有所不同。作為東方矽谷，檳城能夠透過提供所需的電子元件和或設備來支持電動車產業。

杜：台灣也有不少科技公司投資馬來西亞，台灣對馬來西亞半導體產業的影響為何呢？馬台兩國是否還有進一步合作的空間呢？

李：以檳城的視角的來說，當然，台灣一直是檳城最大的貿易夥伴之一，檳城對台灣的出口額以5年複合成長率34%的速度成長（從2017年的66億令吉增至2022年的291億令吉）。 2022年，檳城出口額達4630億令吉，台灣佔該總額的6%。（資料來源：DOSM eStatistik）

在投資項目方面，我們很高興獲得以下方面的投資，包括2022年，全球領先的封裝和測試半導體製造服務提供商日月光，宣佈在5年內擴張約14億令吉；以及2023年，全球PCB和電子元件產品領先集團之一的華科事業群（Passive System Alliance PSA）宣布投資約10 億令吉，用來擴建其位於檳城的新工廠。

Source: The News Lens 關鍵評論網